2014年3月14日 星期五

香港文藝 風起了?



進修生活01-02專題

香港文藝

風起了?

文/余婉蘭

香港的文化藝術政策一直為人所垢病,先不論其官僚體制僵化,無法靈活推動文化,其外行管內行,由上而下的管治特色,最為本土文化藝術工作者所鞭撻。香港大部分的文化活動,由民政事務署轄下的康樂及文化事務署所贊助及策劃,欠缺前膽性的文化視野,來來去去文娛康樂太極班或徵文比賽;而藝術發展局只談數字、觀眾和盈利,寧願大力資助大型藝團,圖個盛大場面,對其他藝術類型,如視覺藝術、文學、粵劇或獨立電影等,或小眾藝團的資助,表現異常吝嗇;各種文化藝術活動分散在各個政策局,沒有統一而行之有效的文化政策。香港當代文化中心總監/MaD創不同召集黃英琦表示,過往很多的文化政策得以進步,都是全賴民間大力推動與彌補,例如二零零六年初西九文化區得以推倒重來,全賴各界別的成員聯合推廣,舉行多場論壇所致。連西九文化區管理局表演藝術行政總監茹國烈亦曾提出同一觀點,他表示:「自一九九四年起,『文化藝術』每三至四年因為民間的參與而被重新定義,所包括的範圍亦愈來愈廣。」香港不像英國,當地的文化藝術超過一半由政府資助及支持;也不像美國,超過八成來自商業和私人資助。香港的藝術文化發展,向來由民間自行孕育,再影響官方的政策方針。


文化評論人小西撰文指出,近年二、三十年全球經濟的「文化轉向」大潮流之下,文化創意產業抬頭,文化藝術成為打造城市品牌的利器。聽來,功利味道甚重,也是藝術文化無可奈何那現代功具性之一。連梁振英在上任前,也在政網上倡議成立文化局,作為參選的政治籌碼。設立文化局的願景本良好,後來,被空降的局長卻沒力取信於民間,未成立已早夭折。文化局願景的殘身尚未消減,散落在四方,隨着西九文化區的建館方案及藝術活動逐一拍板,香港官方的文藝風氣吹旺過來。特別是十二月,先有商務及經濟發展局及「家是香港」領頭的「創意香港」,推出12月多創意」項,包括DeTour2013港深城市/建築雙城雙年展(香港)、設計體驗營等六項文化藝術活動;西九文化區亦在十二月中舉辦旗艦文藝活動自由野。未來五年,隨着西九管理局即將肩負起本土文藝發展的重任;政府努力推動創意產業,提升城市競爭力,同時亦釋出更多的文化藝術空間。在預測,眾多官方或建制染指,究竟能否或多或少助益香港文化生態之前,一眾文化藝術界人士已開始思考與之合作的原則及策略。官方與民間文化藝術工作者的關係將會如何改變?看來,風起了。

自由野  文學佔領空間
自由野已過了一星期,鄧小樺右手掌背上自由野入場核證的黑色印章仍未褪色,她咯咯地笑說,不過洗手沒夠徹底罷。看來到底有點寓意,自由野結束了,後續的討論與思考才剛開始,它到底像記憶,總跟着人。特別她作為焦點活動「文學自由野」的策展人,經歷天公不做美;音樂人為杯葛西九這地產與建制的文化項目,臨演前一晚才退出詩歌音樂會;後來臉書甚至惹來一陣為西九自由野策展就是否與虎謀皮的討論。她後來得逐一應對,沒好氣地發洩了一點憤怒後,她堅持自己過去一個多月以來為「文字自由野」所作的努力。努力背後的價值很純粹、直率,像文學本身,她說:「就是西九這舞台對於文學有什麼價值,我的想法一直如是。」

「自由野的人流多,在戶外搞詩歌音樂節,就是想讓更多普通市民接觸文學,文學也需要累積與群眾對話的機會。自由野這次成功攝合了詩人和樂手以spoken word的形式表演,下次可以有機會再Jam,做基礎的事得靠多點資源來做。」鄧小樺多年來一直在社運場上擔起零資源及無償的文學策展工作,排場刊至聯絡詩人作家一腳踢,有時表演作品甚至表演前一刻才收到,現場樂手free Jam你黎到係咩就係咩,得靠經驗累積應付。但這次為文字自由野策展,資源多了,器材充分,需要花時間採排及安排完整的流程,以求達到一個更好的表演水平。

由下而上 善良自由野?
西九自由野由下而上,民間藝術團體主導策展的色彩由來有之。2011年先有民間文化團體 MaD (Make a difference)以「空間自由、文化自主、人人自在」為核心理念,在西九海濱長廊嘗試讓藝術工作者在公共空間進行創作2012MaD「共創」(co-create) 方式與西九策劃首屆自由野,以「公開徵集」,邀請公眾用不同方法佔用公共空間。這種將策展權下放,不設過多限制,刻用保留民間元素的態度沿用至今年的自由野,西九邀請位藝術家及藝術工作者聯合策劃,包括草原地圖 LawnmapMaD袁智聰 、張鐵志及鄧小樺等民間文化藝術工作者及團體參與策展,這種合作模式反映了西九管理局願意聚合民間多元策展單位的開放思維。所以,連鄧小樺也說,西九最善良、最不功利的部分就是自由野。「西九那邊也有說,自由野並不是一年一度的活動(Event),而是場地(Venue),現在我們的使用方式,如何建立人、空間自由平等的關係等,將影響與定義未來西九海濱長廓使用方式的經驗。」

提及良善,那反映有邪惡的在後。就杯葛西九風波一事,臨時退出活動的音樂人、油麻地德昌里成員Deni在臉書撰寫聲明,發表退出的原因:「
由始至終西九海濱發展都是商業項目,文藝活動在這裡只是一項投資,理應是最具對抗性和殺傷力的文化人/藝術家若一不小心沒有察覺到這個本質而接受引誘就會跌入陷阱……成為他們漂亮悅目的包裝,包裝的正是他們早有預謀地一步步限制以至剝奪大家如何使用空間和做創作的自由,甚至最終會將大家消音、把所有異議聲音消滅的惡行。」其後亦有不少文化藝術工作者紛紛響應,提醒其他藝術家慎思;有的將西九與起動九龍東作類比,同稱為罪惡城。香港文化監察成員之一黃津珏撰文反對起動九龍東活化工廈計劃時,提出此一觀點:「若成爲政黨的工具,過去所做的一切都會白費。D.I.Y的精神對我們而言是很重要,只要我們能夠自我維持(Self Sustain),我們都不會太在意爭取經費。」反映了本地有一小部分文化藝術家,應付官方文化藝術政策的企圖,決心採取割蓆的策略,無法信任,也不敢信任。

「也有人覺得我已成為西九一部分,甚至被會吸納?痴線!」鄧小樺連氣憤時也是在咧咧地笑,能察覺到她態度強硬,會不敢低估她看似和善的笑容。「選擇合作我從來只有兩個原則,一是看內容,我絕對不做塗脂抹粉,歌功頌德的事;二是看合作的人是否用心為文化發展。你想為件事好,定想博取我的信任,收賣我,我識得分。真正官僚、行政及建制那班人,見到都驚咗我啦」鄧小樺自稱屬於民間的人,眼見現屆政府連曾鈺成都嫌唔夠乖,不再如同九十年代之前,開放地吸納民間文化,反而是供應一替代的東西,掩蓋異見聲音,例如找詩人專寫歌功頌德的詩。「我倒是擔心原來有實力的人被替代。」

走入建制卻也無可徹底改變建制,那真正革命的根源不是全然否定與反抗,那會是什麼?她在臉書上寫道:「是的,香港的文藝從來都是在爛地上生長,而且長期嚴冬,被諸種枷鎖封困,而且很可能是暫時的,又來自沒有認受性的政府。這樣一塊爛地,拋棄了也可以——不過,不知為什麼,我覺得正正是爛地所以才去耕耘,並且相信人應有能力突破制度結構,並且每個人都有責任給予他人希望和動力,這二者才是創造、反抗和革命的根源。」


顛覆 西九東九
/港建築雙年展開幕前,有不少獲邀參展的本土或海外藝術家退出是次雙年展。在他們的退展公開聯署上表明,他們不願意參與在聲稱以創意工業為名,實質是由上而下士紳化「起動九龍東」辦事處(EKEO)所贊助的建築雙年展,拒絕成為「文創推土機」的一部分。雙年展開幕禮在觀塘海濱長廊舉行,一眾獲邀進場的藝術家即場向梁振英示威,路姆西還未掉出之前,不消數秒己被抬出會場。藝術家黃宇軒(Sampson)有參與是次的示威,後來他決定繼續參與雙年展,寧願將抵抗的訊息放回作品上。「我退出,不會對對方構成壓力;但我留下,就可以迫對方與我對話。即使官員不來看展覽作品,也有市民來看。」黃宇軒的作品名為「想要的偏偏唔比,唔想要的就偏偏要起。」重提觀塘市中心的人際網絡、社區老店;也叫人反思空置的天橋底並不代表無用,在這觀塘即將歷經改造的大環境微妙地互相呼應。

Sampson認為,眼見現時香港藝術發展膨脹得厲害,藝術作品最後必然進入商業體制之中,所以他不傾向只考慮資助來源作鑒別,而是以其內容的公共性及策展團隊的理念作決定。「我主張以兩條腿走路,一是民間文化藝術社群的團結和壯大,但如果有些比較建制或奇觀式的招徠,我也不怕走進去,只要對方不限制我的創作,那我就可以玩野、顛覆。」星期日明報刊登了他的一篇文章「到人多的地方去改變群眾」,他在文中例舉了在當代藝術史和城市發展史裡,兩道進路可改變社會的例子:「在七十年代紐約,都市重建和高檔化如日方中,資本主導的藝術體制在鞏固,發生過 Hans Haacke MOMA 挑戰體制,觸怒和刺激上流社會神經;也有完全在體制外作抗命,作半合法都市介入的藝術家,如 Gordon Matta Clark。」

Sampson在西九自由野也示範此一顛覆、玩野的創作,他與「香港城市研究室」約二十人的團隊,策劃了名為「九玩自由野」的項目。「我們以虛擬的、爭取自由的團體「九玩國際」為名,直接與自由野的觀眾溝通。例如我們臉書專頁以高登文體諷刺西九文化活動的一本正經。而自由野當天,我們亦鼓勵參加者做點逾越慣性行為,如與陌生人建立關係等。」他也一直在思考怎樣才是一種有效的抗爭方式,可抵擋永劫式的推土機。Sampson說,畢竟,如果要真正地開拓及改變香港的文化土壤,不單是遊擊的方式可以做到的。他在其文章中引用《毛語錄》的一句話:「細心地傾聽群眾的呼聲;每到一地,就和那裡的群眾打成一片,不是高踞於群眾之上。」

社會創新 第三人發聲
設計總像比藝術少了政治逾越的那條界線,沒有這一層先天性的敵意,與官方的關係能穩健一點,多點資助,阻撓減少,大概能完成的實務也較多。剛好,香港理工大學賽馬會社會創新設計院總監、DETOUR 2013總策展人葉長安(Alvin)所辦公的理大賽馬會,是全香港承擔最少政治風險的大型機構。他本人也不喜歡一味兒被政治化,反而喜歡玩界線的含糊曖昧點。「我與其他藝術家不一樣,他們會make a political statement,清楚自己的政治動機。我則喜歡將藝術家的反叛與批判視之為一種遊戲。你要知道條線在哪,如何逾越、偷步,如何在含糊之中守法或犯規。當中,你要有許多專業的知識與對他人處境的理解。」

Alvin想起他父母同為中層公務員,他從來不會怕他們,他們也不過是人一個。「例如這次DETOUR,我們要改裝四架電車,在城市裡做流動展覽,難度超高,但運輸署及機電工程署都願意首肯我們的申請,那些中級工程師認為具意義與創意,就會在其範圍內幫助你。常說,退出建制後,那人就變回一個正常人。事實上,這是建制的問題,而不是人的問題。在建制的框架之中,只要將人的理性、人性及主動性拉返出來,就能多做點建設性的事。」Alvin近來開始主理的社會創新項目,強調與公營機構(包括政府、慈善機構及學術機構等)的共同合作與研討,在傳統官民對立的模式之中,找出另類的取向或議案。這數年間,他處身的位置,與官方高企的位置越來越接近,像能在耳邊親口提出建議的那種。

公共空間使用的逆轉
如同,Alvin在另外一份報章訪問中提過,DETOUR展覽如何改變政府高官對歷史建築的使用,眾官員樂於聽他與其團隊的建議。「2011年在上環已婚警察宿舍(PMQ)DETOUR展覽吸引了特首和不少高官前往參觀,他們改變了看法,將它從勾地表劃出,變成如今的創意產業中心。DETOUR除了是一個讓大眾參與的平台,同時也擔當倡議角色,為不同的持份者,包括政府政策的決策人提供示範,建議空間可以如何作出改變。」資本主義的城市越來越私有化及趨單一化,曾在PMQ、域多利監獄及灣仔舊警署舉辦過展覽的DETOUR,的確為將公共空間歸還社會此議題打開了一扇門。所以,Alvin更頃向承認自己為項目類別的橋樑角色,這種橋樑主力於公共空間的議題,或促成年輕設計師與公營機構的合作。「本港年輕設計師鮮有機會進行技術難度高的項目,說到要改裝電車內部建構,更要將之改頭換面,這挑戰非常大。這次DETOUR打開了另一扇門,促成設計師及電車公司老師傅們的合作,傳承設計意念。下次有人會相信我們可以改裝巴士、小輪、地鐵或小巴了。」
 

創新點子 還是創新社會?
終於聊到起動九龍東這件事,才稍微觸及舊區重建發展這敏感的政治議題,Alvin早在訪問開始就打趣,要我說一些罵人的話嗎?不罵人沒有讀者想看啊。起動九龍東人人矛頭指向政府,罵政府,將觀塘仕紳化,趕絕居民與該區的工廈藝術家,先天缺憾的重建模式獲利的永遠是地產商。Alvin與社會創新設計院團隊也有負責重建中的好幾個方案,將官塘工業區將近四十條後巷貫通,改善及重新組織,以增加行人的通達性。

Alvin所持是另一觀點,也較接近官方所持的觀點,語氣用字倒也沒有罵人的意思:「不是說某幾種發展模式完美一流,但所有人都要理解,仕紳化及城市更新當中,一開始人人都是輸家,這定理永恆不變。但你不要令那短期犧牲變成白白犧牲,需要有好的長期回報,不願犧牲那就咩都唔駛做。」他繼續說,才又增添一點火藥味:「我自己也屬於藝術文化工作者,但沒可能令所有文化藝術區都原封不動。文化工作者善於表達,但不是大晒,那區除了文化工作者,也有許多不同的持份者,如業主、租客和居民等。」然而,在香港,我們總無法忽略地產商永遠成為了該區最巨型的持分者,我們談及利益均分的核心問題,然而,明明知道那沒有可能在現有重建模式中實現,觀塘被預視為第二個利東街地產項目,老舊的只能走的走,搬的搬。社會創新既從上而下,也鼓勵個人從微小改變做起,未來對改善香港社會的影響可以深遠,希望它能真正幫助不同階層的持份者。


 藝術圈來年需要更多新力軍 進修途徑?
Alvin提到,真正重要的是在未來五年,越來越多藝術空間即將開放,包括賽馬會中區警署建築群、PMQ創意產業中心及西九。他並不擔心空間不足,反而更擔心不夠策展人、藝術家及設計師,沒有具質素的artwork去填滿這些空間。「這些空間,正正是社會(也包括政府),應對之前呼天搶地大嚷不夠藝文空間的文化藝術界。如果這些藝術空間做得不夠精彩,社會一定會出現反響。叫政府搞?唔好啦,媒體、教育界及文化界需要開始自覺,先由民間做起。」 

現在,越來越多香港年輕人願意投身文化藝術圈,但Alvin提到,但大部份年輕藝術家均缺乏經驗,參與展覽的面孔永遠是那三兩人,導致香港文化藝術發展出現斷層。另外,只依賴輸入外國的藝術家或只展出其藝術作品,生怕沒法孕育紮根的本土藝術,多驚艷的國際化藝術展覽也如同空中樓閣。

由此看來,有意踏入藝術圈的年輕人,或可以考慮報讀藝術碩士課程或文憑課程,看看自己能否承接着此刻香港吹旺的文藝熱。如香港大學專業進修學院創意及表演藝術中心、城市大學創意媒體學院、中文大學藝術系、香港浸會大學視覺藝術院香港演藝學院及薩凡納藝術設計學院(SCAD)及藝術學院等院校,這些院校所開辦藝術進修課程較為專門。其中近年流行以多媒體形式作藝術創作,建議可報讀理工大學設計學院或城市大學創意媒體學院,這兩所院校推出較多相關的課程;如想接受較為傳統的藝術訓練,則可考慮中文大學藝術系碩士課程或香港浸會大學視覺藝術院的視覺藝術碩士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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