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12日 星期三

舌尖上的地球

星島進修生活12月專題故事


舌尖上的地球

文/余婉蘭
圖/Henry K. Fung、余婉蘭、星島圖片庫

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窮兇極惡地吃」很感興趣。因他兒時經歷文化大革命,窮困過頭,饑餓過頭,養成為了吃什麼也做得出的品性,在吃跟前,自尊、面子、名譽和道德先放到一邊,那通通是吃飽之後的事。他說,「只要一看見食物,就把一切忘得乾乾淨淨。沒有道德,沒有良心,沒有廉恥,真是連條狗也不如。」他也想過,吃飽後就痛改前非,但一見好吃的,又立刻便恢復原樣。
莫言的吃相窮兇極惡,將肚皮作上帝,吃得難看,動物食性在餐桌上表露無遺。身邊的人更常拿此恥笑,無法原諒他,即使他是被十年傷痕歷史所形塑的中國人德性。
那我們,國際大都會的子民吃得優雅嗎?

先看一些窮兇極惡的數字,根據2012年調查,香港人均垃圾排放量高達每日2.67公斤,超過三分一是食物,以全球35個發達國家及地區中,位列第一;Green Monday最新調查報告顯示,香港人均豬肉消耗量在世界豬肉消耗排行榜上,長期占據榜首,人均牛肉消耗量由 2007年的 15公斤,暴升超過一倍至 2011年的 32.3公斤,位列全球十大,甚至超越美國,香港才是嗜肉都市;環保署剛公佈2012廢物報告,本港廚餘量急升至3,600噸,其中商界廚餘更由2009840噸升至1,056,地球之友早前突擊檢查四大超市的棄置食物,發現650間分店每日丟棄約87公噸食物,在這些食物垃圾中,約三分之一為尚未過期,仍可食用的食物,折壽的飲食思維當道

口腹慾望衝昏心智,伸出舌尖,舔嚐地球,恍惚間連身處的世界也想一咕嚕地吞吃掉,這吃相夠難看,夠惡吧。


周兆祥 綠色飲食反抗文明
27年前,周兆祥推動綠色生活,素食、環保、減碳節能、反快餐、反味精運動,走快人27年,連尾巴也看不見,眾人望塵莫及,無法理解,唯有指罵他離經叛道、失心瘋、「正一痴線佬」。

27年後的今天,「反抗文明」四粒字仍然掛在唇邊,多了跟隨者,眾人肯定他的功德,遂成為綠色生活的權威。最近,他再度推起新一波「生食運動」,揚言人類要變回猩猩,即摘即食,不經加熱,再次狠狠地拋離眾生十萬八千里,預料將被群起辱罵。

65歲的他精神爽利,赤腳,像猴子般活躍蹦跳,時常咧開嘴巴大笑。猜想,他樂於做第一人,他的興趣是做先知。然而,這一切得率先經歷苦難、考驗與孤獨,27年後,他依舊時常咧開嘴巴大笑,向眾生宣告真相。
橫行霸道的食物騙局
「幾乎所有食物都變態啦,現在唯有吃不太變態的食物,保存生命。」阿祥怒氣沖沖地說:「傳媒累死最多人,全世界數一數二折墮的行業,看那些美食廣告、美食版鋪天蓋地宣傳,散佈折墮信息破壞地球、破壞身體。」一年零六個月前,阿祥開始食生(Living Food),他所說的變態食物,除了以高科技加工、肥膩煎炸、過鹹過甜的食物等必然變態的食物外,還包括我們一般所認知的「健康」食物,包括蛋、牛奶、各種經煮熟的蔬果、小麥、肉類等,竟然通通不是人吃的食物?「資本主義橫行,咩都錢字當頭。追溯歷史,幾十年前,西方的蛋、奶、肉工業橫行霸道,財雄勢大,買通所有的科學家及醫學院,利用廣告將錯誤概念根植人心,鼓吹人一定涉取足夠蛋白質。」他指出,肉類蛋白質根本不適合人體攝取,煮過的蛋白質通通變態,再經由污染動物而來。足足三重污染,引致身體長期發炎、勞累及憔悴,「西方營養學被買起了,錯得夠離譜。」
阿祥例舉1987年獨他一人抵抗權威,反轉香港的味精運動。「當年,連中央衛生部說味精可抗衰老,鼓勵別人吃多點。餐廳例湯五毛錢一碗,加味精一元一碗,夠荒謬吧?當年台灣流行送禮一送就兩大包味精,吃得多兇呢。從來沒有一位醫生走出來,指正味精的禍害,味精可會引致癌症及兒童發育不良!」當年,阿祥第一個站出來,撕破味精假面具,驚醒一眾無味精不歡的香港人。

飲生食生 由人類變回猩猩
飲食是綠色生活的起點,當一個人改變飲食,吃得自然,思想自然,生活也就自然。阿祥說,食生十八個月,他變得精神飽滿,像搭通天地線,接近宇宙,印證他時常說的「You are what you eat」。

什麼叫「食生」呢?食生主要的食物包括水果、蔬菜和種子,這些食物均為未經煮過,原則是摘下來即食,想食就食,想起食多少就食多少,如同猩猩。各種礦物及酵素均為人體活力來源,凡煮熟的食物,已經失去了生機,阿祥認為,食生才符合自然之道。現時世界各地發起「Raw Food Movement」,如澳洲和美國加洲的大城小鎮,己開遍不少全食生的餐廳,香港人聽得一頭霧水,27年前的咒罵又來永劫回歸一遭。因為吃素搞到家散人亡的故事阿祥聽得多,更何況是食生。阿祥說,全香港,吃生人數不超過十個,這樣一搞,妻離子散,人見人憎,朋友逐一離棄你。

吃,是關於身體,關乎公義,阿祥二十多年來,一粒葡萄都沒有放進口裡過,全球化貿易讓眾生可以品嚐加州葡萄、日本蘋果、菲律賓芒果或紐西蘭奇異果,全球食物鏈一環扣一環,食物來源越遠越滋味,罪孽也越深重。吃什麼都累死人啊!阿祥說:「已不說吃豬牛羊雞鴨鵝有多殘忍。一粒由加州運來的提子,抵多少人命?一粒提子有幾多惡業?農產品工業化,種植時落好多農藥,毒死幾多農民及他們的家人。我們香港人食幾多泰國香蕉?搞垮別人整整一條村落,數百年歷史。這就是飲食道德問題。」

美食之選
阿祥:「我最喜歡吃Green Smoothie ,名為「果菜露」,可選擇椰青、香蕉、番薯葉、火箭菜或菠菜,一半水果加上一半菜,攪拌機攪出芝麻糊質地,吃入肚子如同每天輸血。」



劉健威  不時不食的飲食品味

食評人兼私房菜老闆劉健威,剛到海南島旅行三天,嚐盡當地美食,可一回港就立即跑到街市買食材,弄了三道菜,蒸花櫻石斑、鹹酸菜炒魷魚及臘味炒塔菜。他說,這就是他旅行後的Comfort Food,用來滋暖胃口。他憶述起一件往事,聊開Comfort Food的死心眼,話說朋友邀請他到香格里拉酒店的法國餐廳晚膳,開了一瓶83年紅酒,埋單結帳一人四千多元,飯後,他的朋友說,我想去灣仔某麵檔吃一碗魚蛋湯麵,這才算完滿。「那不過一碗味精湯罷,多麼反高潮的一碗湯,不是貴或便宜,好吃或不好吃之分,各人對自己的Comfort Food總一往情深,無法解釋。」

劉健威憶述,今生今世最美味的食物,是一碟窩蛋牛肉飯。1962年,他從家鄉中山抵達澳門,他特別清楚記得那是5月時節,踏入初夏,父親帶他到十月初五街某飯店叫了一碟窩蛋牛肉飯,眼前的米飯白雪雪,牛肉鮮嫩,現在如何也食不回來的味道。「當年內地剛結束三年的饑荒,小時從沒有一餐飽飯食,吃的米都因為備戰,放上三年,早流失味道,加上中國社會食用牛很少,小時從未吃過牛肉。」經歷造就味覺回憶,味道永遠吃不回來。

劉健威聊起飲食,總以說故事人的姿態聊開,以時代背景、飲食文化及忠誠的觀感開始,斯毫不抽象飄渺。對於他而言,食不止於盲目的口舌之慾,他的食,有知識、經驗、人情味、回憶及個人品味,讓食可以盛載多點厚度,滋養自身,不傷人害物,這是他的飲食道德。

食材真滋味
孔子主張「不時不食」的養生觀,飲食物講時令,講季節,因為食物在產季時,不僅數量多,味道好,營養成分處於最佳狀態。更重要是,人應該吃在地生產的食物,減少由外地長途跋涉運輸的碳成本,利益胃口外,也利益環境。劉健威以私房菜起家,不被食客的「以為有錢就咩都吃到」的消費心理主導,廚師當天找到的時令食材及烹煮創意行先,塑形出私房菜的雛形。

劉健威自認街市怪,他說:「食物岩時候,味道最好,可是香港人太忙碌,不會留意。現在秋冬交界,食材最豐富最美味的季節,鯉魚、大閘蟹、芥蘭、菜心等都比夏天更美味清甜。」尋找好的材料得靠經驗積累,有時候花錢去餐廳吃飯,還吃不到真滋味。劉健威說,通常餐廳只會購買來貨供應穩定的食材,卻未必最新鮮的材料,例如他們只烹煮養殖魚,口味自然保守安全,比不上在街市買二十元野生雜魚好吃,飲食品味不是花個錢就買得起,必須對食物充滿熱情,不斷地探索,獲取相關的經驗和知識,積累下來,再結合價值觀,成為個人飲食品味。有時候,他看見香港人熱衷打邊爐,有的沒的塞進肚子,或浪費一大堆,未必懂得欣賞真正的美食,感到一陣灰心。

另外,重視食材的飲食觀讓他留意到,食材質素越來越差,漁農都落農藥、打激素、加工、餵食藥物,他不敢吃進肚子。「我們廣東人對食魚和食雞很有要求,如我們都希望吃養夠日子的雞,我剛剛從海南島回來,失望透頂,那些文昌雞養不夠九十日。從前我吃不少大閘蟹,現在大部分都打了激素針,人人都急功近利,現在越來越難找到好的食材。」

美食之選
劉健威:「我在飲食上可以非常簡單,一碗好味的蔥油拌麵已能滿足我,鱭魚啱季節,拿少少粗鹽蒸熟,點一點普寧豆醬,鮮味無比。」
 
四時食之智慧
(此部分資料由周兆祥提供)

春天
冷暖乾濕變化很大,不易適應,人的生理狀態以肝主疏洩為特徵,所以飲食宜以補肝疏散為主,例如桑菊薄荷茶。盡量選清、甘、溫的食材,蛋白質要少、脂肪要少,無妨多吃粗糧及應時蔬果。
夏天
炎熱酷熱,人體運作高調進行,同時不斷流失水分,飲食宜以消暑生津為主,例如紅豆粥、荷葉粥、冬瓜湯、蓮子茶及酸梅湯等。要注重吸取足夠的維他命AC、鈣、鉀、鈉、鐵,最好每日飲新鮮蔬果。
秋天
涼爽乾燥,萬物肅殺,人體狀態主要肺主收歛,飲食宜平補潤肺、防燥不膩,如雪耳羹、雪梨汁、野菊花等,這是最宜進補的季節。
冬天
萬物收藏,新陳代謝放緩,人的生理狀態是腎臟陽氣內臟,所以飲食宜補腎溫陽,潤肺生津為主。多吃富含維他命B的食物可防氣候乾燥導致的皮膚問題。番薯、薯仔、蘿蔔及紅菜頭等最能提供冬季人體所需的能量。

吃的主權
普遍香港人認為本地漁農業可有可無,香港的農業自給率只有2.3%,比人口更少的新加坡還低。要食物?向別國買就可以啦,這例子引證香港人第一個根深蒂固的錯誤思維:以為有錢就有食物,從沒有在意或關心,食物從何而來?吃進肚子的究竟是什麼?將食物命脈交托到別人手中,或任由跨國企業所控制的糧食餵食,思考止步於此。
意大利推行慢食運動(Slow Food),主張保護當地的傳統美食,並組織小規模的生產流程等,保存自身飲食文化,對抗瘋行全球的快餐文化。
台灣高舉「食物主權」Food sovereignty的概念,強調人們不僅有免於飢荒或食用不安全食品的「人權」,有選擇適合其文化的食物之「文化權」,有權定義他們自己農業和食物政策,透過小農政策,讓人民可購買到知道來源及安全的本地食材,維繫吃的主權。

剩食災難
香港人消費能量強大,食物的符號意義大於實際意義,扔掉的永遠比吃進肚子裡的多,別擔心,商人會告訴你,浪費包含在消費當中,香港的剩食問題叫人咋舌。環保署剛公佈2012廢物報告,本港廚餘量急升至3,600噸,剩食問題越揭越離譜,也逐漸引起社會關注,其中更有一班年輕人,紛紛加入搶救食物行列
其中「豐盛」(Leftover)是由一班關注剩食,認為垃圾是錯配資源的大學生所組成,成立初期,以「盗俠羅賓」姿態,三五成群,深夜到各大超級市場的後巷翻掏完好食物,再分派予露宿者。現在隨着參與人數增加,會進行較有規模的行動,如與各大宴會策劃者合作,回收婚宴、謝師宴或壽宴等剩餘食物,分派予有需要的人。
民間力量固然重要,但商界坐擁最多的資源,剩食災難的責任無可逃脫,近年不少大集團機構加入行列,推出各種惜食及回收廚餘運動,如美心集團於2009年始率先推行「剩餘麵包捐贈計劃」,超過120間美心西餅及東海堂分店與40多間慈善團體合作,將每天剩餘麵包送有需要人士,減少浪費。

禪食 由心感謝大地
一行禪師:正念進食是一種禪修,覺知眼前的食物是宇宙、大地和天空的禮物,許多元素匯聚在一起,當中包括雨水、陽光、土地、空氣及慈愛。透過這些元素,我們察覺到宇宙在支持我們整個生命。願我們進食的方式,能減輕眾生苦難,保護大地,改善全球暖化現象,同時,願我們在正念中,以感恩心生活和進食,嘗試每一口食物咀嚼三十次以上,安於當下,讓我們好好地享受每一口食物。」

2012年11月28日 星期三

以死為死

星島進修生活2012年11月專題
以死為死


文/余婉蘭
圖/
Henry K. FungSharon Lam


哲學家
海德格說過:「只有人能以死為死。」Only man is capable of death as death.
他以“Capable of death”來定義人區分人與動物因為動物在物種層次上生生不息,牠們並不以個體的死為死,正因為動物不能死,所以牠們的生是沒有意義。
只有人,有個體意識,能覺察死,知道死,所以才能死。
能死,於是能生,人的生命才有意義。
與臨終病人聊天,他們預計並直接抵達死亡跟前,有的說活夠了,不想延續生命,放棄醫治;有的曾經歷赤柬屠殺及文化大革命,意志鑄成鋼鐵,對死亡的恐懼早已煙消;也有的生怕身體虛弱或死後都打擾親人的安寧,寫下叮囑,免掉喪葬的繁文縟節,免掉親人的憂戚,各有各的故事。
意外死亡,沒了就沒,臨終那段光陰,有時彷如另一種祝福。他們說死,預備死亡、思考死亡,沒有視它為詛咒或不幸。不像我們,迷信、害怕又善忘,過份沉重的人生處境像永遠與自已無關
以死為死、與死共在,才能重新連結生,舉重若輕,處之泰然。


常說中國人對死亡忌諱,香港擁抱國際大都會及富裕城市之名,對死亡的忌諱,出奇的封閉與落後,甚至滿有香港仔精神,如想在家善終,或成為凶宅,禍延寶貴樓價;生或死都一住難求,骨灰
龕的興建問題又惹起居民群起攻之,嚴重影響心理質素云云;香港的死亡質素全球二十,生死教育尚未完善、善終服務處處漏縫,政府闊佬懶理,加上香港社會對死亡避之則吉、避而不談,沒溫度,令死亡這題目異常的冷冰冰

生老病死,如影隨形。萬物都有定時,它與花開花落,草木枯榮或月圓月缺的循環,一切都自然不過,想像死亡,理應加上人作為脈絡,才有溫度。

今日,你有將死亡想過一遍嗎?

臨終病人
死去
活來
 


 
可樂可樂?
贐明會的幹事Yuki帶着記者與攝影師進出醫院的舒緩病房,經過舒緩病房,躺着的都是患癌的末期病人,無藥可醫,最後一口氣尚存,死亡卻近在咫尺。事前,攝影師曾半開玩笑,說你年輕,尚未面對親友離逝,也許不太明白。面對第一位的臨終病人,如他所言,笨拙非常,病榻跟前,問不出口,疑似一種心理忌諱,不敢詰問死亡。

可樂在兩年前證實患上結腸癌,當年她第一個回應是,放棄醫治。她說,活夠了,不想醫治。苦澀味重,每當她憶及某苦處,靜下來,對話會停止。或者她會立即表明,不想提及家人,也不願選取生命中最快樂的片斷,說沒有這個片斷。她的身體經常疼痛不已,人無法坐直,需人攙扶,當察覺被服侍或自己口吻帶點撒嬌時,直道一句:「唔好意思,當你們工人咁駛,唔係咁好。」從前她也當過護老院的起居照顧員,服侍老人。

當天,最雀躍是等待小食車推來,賣她一罐可樂,她嗜甜,飲完檸檬茶後,又滋味地飲起半冰可樂。可樂成為臨時改的花名,她卻說因為自己烏黑黑,像可樂,醜又沒有人喜歡。她偶爾說點笑,帶點高傲,例如指甲配上粉色指甲油,卻責指自己的手指枯瘦,不夠漂亮,又醜又乾。大家都想像,她從前穿鬆糕鞋,手塗指甲油,講究品味,時髦自信。

Yuki後來說,醫生預計可樂將挨不過兩星期,雜誌刊出那天,她應該已經不在了。


杜文 浩劫餘生
杜文的外貌不似末期病患者,也不像六十歲,精神俐落,體內穩有一道氣,他形容那是意志,三間醫院的醫生預計他活不過八月,「十一月了,我現在生勾勾。」他自滿地說。前年他得知患上腎上腺腫瘤,絕少病例的癌症,血壓永遠像坐過山車,直上直落,由米般大小腫脹至十厘米的腫瘤,一不聽話,隨即亂排荷爾蒙,沒藥可治。這月剛剛做過檢查,由腎上腺爬上腦袋準備擴散的癌細胞,他最擔心的一顆癌瘤,消失了。

「人一出世,已踏入苦海。」杜文幼年受的卻是災難性的苦,經歷過赤柬大屠殺及文化大革命,見過血肉黏在牆身,人非人,禽獸模樣。「半夜三更時有紅衛兵入屋拉人去槍斃,文化大革命比赤柬更可怕。沒有人像我這樣,經歷兩場人類大浩劫,活到今天,命不該絕。」他的肉身和意志被試煉過,看化生死,內心平和,甚至感染其他臨終病人,連療養院的氣氛都變了調,醫生無一不驚訝。杜文見過療養院的病人最過不到是自己的關口,連醫生都幫不了你,他經常導勸病人別記掛死亡,別當自己是病人,將心理狀態校至最好。

年輕人都過着安穩太平的日子,浩劫太遠,甚至連簡單的生老病死從未曾思考,如何是好?杜文說,最簡單也最重要:對父母感恩、孝順父母,這才是有為青年。別受不起波折就自殺,別作賤身體,記住,身體不是你的,是你父母給予。

杜文一貫豪爽,說死後什麼儀式也不用做,不與人爭墓地,骨灰灑到公海,飄流四方。


阿麥 生之安頓
阿麥在做贐明會當義工一年多,從前在靈實醫院探望過一位患肺癌的建築工人時,感觸深,咽哽起來。阿麥說這男人倔強,總將話收進心裡,口頭上時常向妻子囔叫我沒事啦,別來看我。明明想見,卻口事心非,直至離世前的十天八天,才終於願意對他唯一的至親說點心裡話。這段經歷影響阿麥深極,一提就咽哽,「人是無常,卻要到最後才敞開,向至親說進心坎。」

阿麥今年六十四歲,在兩三年發現被割除了的淋巴瘤有擴散跡象,本以為沒事,豈知演化為第三期癌症,加上公立醫院的章程規則令人無所適從,每次會見不同的醫生,每次說不一樣的話,他被醫生分紛陳的意見弄至繃緊,無法掌握治療進程,多了思慮。阿麥平日喜歡與患病院友開玩笑,將這種心態應用到自己身上,保持輕鬆,倒常為親友的焦慮過意不去。

「肉體爛了,扔掉它吧,不想親人麻煩。」他喜歡形容逐漸衰敗的身體為一件垃圾,想像如果病到連動也不能動,千萬別放浪費資源去治療。阿麥受父親影響,總先顧慮親人的平安自在,自己算得什麼?他已經寫下死後叮囑,留下指示,死後骨灰就散到公園,不要龕位,免除祭祀,省卻後人煩擾。

他最喜歡這人生比喻:人生像上堂,學習過,下堂,拍好椅子就靜靜離開,留待下一班同學繼續學習,黎過等於無黎過。「人來到這世界,不要當我是什麼東西,做過本份,不要騷擾未亡人的生活就好。」

贐明會
贐明會是一間非政府資助的慈善服務機構,自1987年服務香港,幫助離世者得到安慰和支持,有尊嚴地走完人生的旅程,另協助喪親者安然地與家人道別,在生死離別的體驗中,重整生活。服務包括家居及醫院探訪、殯儀支援服務、社區教育等。由於贐明會是非政府資助的慈善服務機構,歡迎外界人士捐款支助。
查詢網站:http://www.cccg.org.hk/


哲學與宗教
方生
方死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中大哲學系教授陶國璋說,心理學分析人對死亡的四種恐懼,包括失去擁有物、離開親人,斷絕愛與被愛的關係,這兩樣屬於害怕。後兩樣才是dread,屬真正的恐懼,你將die for yourself,孤身上路,繼而,你恐懼自己的存在與自我意識消失於世。

談死時,心頭的墜重感縈繞不散,沉重氣氛一早凝聚。陶教授卻說,他在大學開辦「死亡與不朽」的課程,年輕人興趣勃勃,詢問許多關於人的靈魂、死後世界、西藏中陰身之說等。死亡帶複合性,可以演化為各種課題,多姿多彩,並非只有沉重感,他例舉有趣的例子,講述原始文明生與死之間的微妙關係:「瑪亞文明崇拜太陽,一次殺數萬俘虜供奉太陽神;有部落民族因經常發生火山災難,將最珍貴的童男童女扔入火山口。大部份原始文明都有血祭,與死亡相關,這是一種對生本身的渴望與倒映。」

永恆是人的一大迷思,人常自以為可得永恆,幻想永恆,藉以安撫對消逝的不安。陶教授說,不朽是描述人類歷史裡,無論東西方,任何宗教,為安頓死亡的一種努力,成巧與否,不可知。但他作為無神論者,以哲學思考,不甘於描述,他說他也要面對死亡,恩師牟宗三的中國哲學、佛教思想、海德格的自我意識觀影響他至深。

「為什麼我們對死亡如此恐懼?因為人類的自覺能力好高,我認為,能面對與安立真我,就能安於死亡。」他的思考總層層累進,偶爾流露出一種沈着於思考的疲憊感。

陶教授自小被腎病纏繞,經歷過一段懨悶、孤獨的階段,沉著感應該由這段經歷而來,令他比一般人多思考死亡。對比着現代人的輕不着地,總沒有辦法觸及死亡的痛癢,即使在天災人禍後處於感觸之深的狀態,卻浮於表層,過後又如日常。陶教授說,思考愛情或生命,我們需要是知識,而不是感觸。香港社會被一層一層流動資訊覆蓋,令人產生厭倦,故不斷要求浮動、刺激的感覺,甚至對死亡與悲劇抱有同一態度,電視又播福島災難片斷?嘀咕看過了,悶,不想看。每天新鮮不已,卻原地踏步。

陶先生說:「這時代沒有知識,只有資訊,人絕少認真地認識深刻的知識,知識指言之有物、高度反省的經典,例如廣義相對論、托爾斯泰的文學小說或紅樓夢等,知識的廣度與厚度令你的生命中有所伸延,死亡思考由日常生活開始。」

生死教育學會
生死教育學會成立自2006年,由醫護人員,大學講師、專業社工及宗教界人士組成的一間非牟利的教育及服務團體,希望透過推動本港生死學普及教育,加強社群對生死概念的認識,從正視死亡的事實中反思生命,從而建立整全的生命觀。




 
天堂地獄 一念之間
理工大學輔學課程世界宗教科的導師冼君行(Paul),天主教徒,喜歡研究各類宗教,佛教、道教及基督教等,取各家之大成,在當中尋找世界的真相,而生死安頓為課題之一。為什麼宗教在處理死亡糾結上這麼重要?他說,當然不是哄你死後上天堂般簡單,宗教都要人學習『放下』。「心理學將死亡定義為失喪(Lost),人面臨死亡時,內心最恐懼失喪,然而世界上沒有事物是永恆,無咗左就係無咗。」

詩人阿多尼斯說過「最難熬的監獄是自己的監獄,因為它沒有牆。」執念自困比死亡本身更可怕。Paul在贐明會做義工,眼看臨終病人抱着困執放不下,記掛棺材本如何分比後人、怨恨家人沒有來探自已等等,一執着就痛苦莫名。他說,小朋友一出世握緊拳頭,成長正要你學習放下,學唔識,神迫你學習,你將年老,失去健康、記憶及親人,直至孤身面對死亡。

求生的本能令我們執着於生,生之中充滿慾念,忘掉無常。人生在世,如何學習放下? Paul一來就挑戰我們對時間的固有概念。他說,事實上時間並不存在,時間是人類解釋世界的一種錯誤概念,對神或佛佗而言,世界沒有時間。

或者說,時間只濃縮在當下這一點。

「佛教會講,活在當下,這較容易理解。事實上,你現在做壞事,已經身在地獄;你現在做好事,就身在天堂,毋須等到死後,毋須等到下一輩子。天主教對你講,天國在人間,這一刻,你可以將環境變成天國一樣。佛教告訴你,心靜、沒有貪嗔痴,這裡就是佛土。天堂地獄,一念之間。」Paul以密宗輪迴概念作為例子:「密宗會講,你臨死聞到食物的香氣,靈魂吸引過去,被變成畜牲,見到美色衝上去,你就會成為餓鬼。你臨死前被什麼慾念牽引,就會變成什麼,這就是地獄。」

所有宗教都講永生,宗教信仰除了安頓我們對死後未知世界的恐懼外,更重要的是人世的修為。死亡是生物法則,彰顯公平,人人難逃一死,但怎樣死,死之前做什麼,卻有很大的分別。Paul笑說,幾乎所有修道人,都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死也開心,因為沒有牽掛、不執着。每天問下自己,今天我死得未?

好好過活,隨時能死,原來是人世修為之一。

2012年11月15日 星期四

以平凡點綴人生

星島進修生活2012年2月學術達人

以平凡點綴人生

吳有能

文/余婉蘭
圖/余婉蘭、被訪者提供

吳有能教授得悉採訪要求後,劈頭的第一句:「我並不特別。」
緊隨第二句:「你找我的中學同學陳雲吧,他比較出名,我不特別,平凡老師一名。」吳有能教授是浸會大學宗教及哲學系教授,今年將到哈佛大學出任訪問學人,天公作美,碰巧在他離港前一天約成他。
訪問當天,吳教授終於出現,他體型高大,穿水洗牛仔褲、白波鞋,頸上掛著十字架項鍊,口吻年輕,一下子褪掉記者腦海中規中矩的學者形象,倒有點像麻辣教師,不按牌章那類。
甫一坐下,他再次建議記者訪問他其他中學同學:「其實你可以訪問葉小惠,金管局總裁任志剛的妻子,她是我們以前的Head-prefect;或樹仁新聞系教授李若堯,她可是prefect呢;或者政制及內地事務局局長譚志源,以前我們常一齊下棋;中文大學新聞及傳播學院導師梁麗娟啊、嶺南大學中文系教授陳雲啊都是中學同學,其實你可以訪問他們。」名字來頭都挺大,吳教授潛台詞又回到那劈頭話:「我並不特別。」
中學同學都來自新界鄉議局元朗區中學,當年數一數二的名校,記者入世未深,回應道:「同學聚會時一定很有趣。」
吳教授說:「不特別啊,過上十多二十年,你也會碰上這經歷。」
吳教授一直不願意將光環套在頭上,訪問裡他最喜歡說:「教師毋須自我神化。」「我只是平凡教師。」「我一點也不特別。」


及時的父蔭與師恩 成長酵素 
吳教授的家祖籍廣東開平,父母在國共內戰時遷徙到港。父親是小學教師,母親曾在家裡辦補習班,五兄弟姐妹受到父母的影響,長大都成為老師。吳教授自小覺得教書受人尊重:「與父親走上街,街坊街里對父親敬重非常,榮華酒樓大老闆會送月餅到家來,我們家買菜小販們盡算便宜,過年家長送禮上門,街坊街里喜歡事無大小都來找父親查詢意見。」當時老師職能不止於教學,在社區裡更擔起傳道、授業、解惑的角色,升學意見、教仔女、家庭困擾等大大小小的決定,街坊們都來向他父親查詢意見。「教師滿腹學問,發揮到社會功效。」吳教授覺得這職業高尚,自小立志成為老師。
吳教授不謂言,父親死後對他人生的價值觀影響最大:「父親去世我才十七歲,當年受到許多父執輩照顧,從他們口中更理解他。」吳教授憶述小時生過一場大病,受到父執輩吳醫師的照顧,更免去所有醫藥費,當年吳醫師只說一句:「你父親生前曾經掏錢資助我讀書,也照顧我很多。」恩惠落到下一代身上,吳教授更領會父親的待人之道:「『任勞容易、任怨難』,父親做事認真,不怕吃虧,別人嫌麻煩幫不上,他們會主動完成,我從他們身上學會任勞任怨。」

除了父蔭,吳教授也沒有忘記其他人的教導與恩惠,訪問裡,他認真地一筆筆寫下他們的全名:何誠敏、袁志生、鄧潤棠、溫偉耀、黃景進、倪瓊湘等。吳教授說道:「當年浸會大學歷史學系黎主任給我十分之一的薪水去台灣讀書;清華大學歷史系秘書倪瓊湘介紹我去生命科學研究所洗試管,賺外快;到了多倫多讀書,溫偉耀教授安排我免費到神學院聽課等,他們都是我生命裡的貴人。」

這些成長經歷影響到今天,吳教授也會幫助拮据的學生申請獎學金,聘任生活困頓的學生做助理,平常老師不會做的他都做了。他說:「幫助雖然微小,也許能影響到他們的人生,誰知道呢。」

同班同學 「火爆」陳雲
吳教授童年在元朗長大,據他所言,當年元朗像香港的邊緣地帶,去一趟市區得長途跋涉,所以元朗長大的小孩子樂於當「鄉土人」,留在村內玩耍成長,「只有身在元朗才有機會遊城隍廟啊,參與天后誕、每年舉行匯景巡遊、花炮會等節慶活動,特別有趣,小孩子忘形玩樂,那時我們已經對社區情感深厚,吃中國傳統文化的奶長大。」吳教授又談到民生重頭節目「趁墟」:「十八鄉的村民將家中不同的物件帶到市集販賣,炒米餅、花生油、掃帚等,我們家也曾經賣過雞蛋,母親會拿些女紅回家做,例如在旗袍上繡珠片等。」

吳教授和陳雲童年同在元朗長大,二人都對中國傳統文化感情深厚,雖然中學時代二人不算熟稔,對陳雲早前推出著作城邦論被人當他成搞港獨份子,擁有共同成長背景的吳教授,以這角度理解同為一輩的陳雲:

「從前的漁民,鄉紳賺到錢會回饋社會,元朗公立中學是新界區第一間公立中學,由元朗鄉紳於1936年興建,新界村民的社區意識一直強烈,從這點可作為參照陳雲寫下城邦論的某種原因:社區文化意識與成長經歷環扣,圍村文化是我們生活一部份,當有感外來文化威脅到鄉村或本土的文化,產生巨大焦慮感,有感情自然捍衛,不願意捨棄。」吳教授又認為:「媒體報導傾向極端化,陳雲自然一下子便掉入港獨的標籤。」

台灣求學 引爆中國文化思考
吳教授成長時代英美文化強勢,而中國文化則被邊緣化,他慶幸自己住鄉下地方,自小見識城隍廟、天后誕等傳統中國文化,中學時候遇上啟蒙老師.逐步培養他對中國文史學的興趣:「從小受到王尚義存在主義思想困擾,直到讀到錢穆、唐君毅的新儒家思想,看到積極人生觀,我從儒學解答生命的問題。」自此,他下定決心修讀中國思想。

思想激蕩時期在他台灣求學時,因碰上八九民運,許多同學都對中國喪失信心,台灣民主進程突飛猛進,將焦點只放回台灣身上,沒有人再關心中國的未來,當年吳教授眼見其他同學指責中國文化落後,氣得生煙,他認為中港台共有中華文化和歷史,都是炎黃子孫,當大陸在政治進程落後,他們就應該肩負更大的任務,幫助中國現代化。吳教授避開口舌之爭,決定投身文化工作,找出中國文化的前途。

蝗蟲論滿城風雨,吳教授又怎樣看待香港與中國的關係?他認為二者並存隸屬性及差異性,有別於社會上傳媒所製造的主流聲音,他指出:「香港在文化與漢字共屬中華民族,我們是不能否認其共屬性,事實上,香港是隸屬於中國,但差異性與隸屬性是否完全對立?然而為了追求穩定而去除差異性,就不妙了,因為存在差異可以產生互補作用。」

無須自我神化 走進學生群堆
訪問後,吳教授回覆記者一篇數千字的電郵,一開首這樣寫道:「我只是平凡教育工作者,幸運得到家人與師友的支持,踏上了教師崗位,所以切莫將我放大為身形高大的偉人。」訪問裡,他鮮可評價其教育工作,一直只說教導學生成人是教師的工作,直至這封洋洋千字的電郵回覆,才願意多說。

他憶述從前曾有學生對他說,理想是快點畢業,找到份八九千的工作,因為她家鄰居收入沒有這麼高。「這種學生對自己缺乏信心,對未來也沒有願景,所以我會鼓勵他們,上課答對題目就給獎品,成績優異就請他們去旅行,讓他們走出習以為常的圈圈,看看世界,也許會設定不同的奮鬥目標。」大學教師升遷主要依據研究論文的數據,吳教授說自己寧願多花點時間與精力去幫助學生,屬於傻笨的那一類老師,他說道:「世人看重自己的成就,但教師應該看重學生的成就。」

正因為他時常將自己從遙不可及的位置拉下,走進學生堆中,才容易明白學生,吳教授樂於使用他們的語言與文化去溝通:「我會跟他們聊流行文化,跟男生談索女,跟女生談型仔,有部分學生也會跟我分享父母關係、情人分手、援助交際等等,甚至比較涉及個人隱私的色慾、同志與自殺等問題。當建立良好的互信關係,學生才願意與我們分享。」他認為這些談不上是成就,但他撫心自問,一直堅信教育的功能,永遠不以自己的成就為榮。

後記
訪問裡,吳教授談得最多是他的童年生活、人生價值體系和教學心得,聊到童年生活,他像說故事的人,舊日子描述得繪形繪聲形;談到價值體系,又變成孜孜不倦的學者盡求客觀完整,不敢輕易妄斷;他渴望透過教育,提升學生的生命素質,教育心得帶點理想化,偶爾流露教育體制下的無奈與零星灰心,後來又再一次肯定教育功能,他真誠地娓娓道來,不具爭議,也不傳奇,經歷平穩厚實,認真地成長,他一點也不特別。

我未夠激!

星島進修生活2012年4月學術達人

我未夠激!
城邦自治先驅者 陳雲

文/余婉蘭
圖/余婉蘭、被訪者提供

身邊有朋友稱陳雲為教主,笑指他城邦教如同白蓮教,一群忠誠信徒對他的自治論趨之若鶩,靜候世界毀滅,堅信終到達當家作主的願景;有的不客氣甚至笑稱他為傻佬,指他大放厥詞,終日高舉中共仆街、城邦自治的鬼話,瞎眼看不清政治現實。然而,與陳雲聊天,你決不會當他是傻佬,但他的確有教主的風範:彷彿擁抱時代的真理、高舉旗幟,蠢蠢欲動想帶動一場變革,他理據充分,立場堅定,理性至上。他自有他獨特的權威姿態,甚至你認為他才是看清楚政治現實的一人。


「我是被迫出手。」陳雲坦白表示:「我有遲疑過,因為一出手就得一直領導著城邦自治的理論,這樣很辛苦。」特別他早預計一出手,將遭受香港民主派、社運人士、左翼、社福界大肆攻擊。

他憶述,第一次在20115月城大香港地理學會舉行的珠三角規劃研討會上出手。「越來越多雙非人湧進香港,政黨沒有反應,任由私立醫院賺錢,新移民與港人爭飯碗,低下階層越來越難找工作,貧窮人口會不斷增加,加上珠三角規劃問題嚴峻,一旦將邊境區取消,將香港的市區觀念變成廣州深圳的附屬體,香港的格局就會破了,這叫破局,唔出手就瓜得。」陳雲表明,讀者叫他出手,準確而言,是他寫的文章令讀者叫他出手。

陳雲寫評論文章已有十年年資,「當初寫評論文章,為了做大眾政治啟蒙與教育工作,匆匆寫一次半次的專欄無法做到效果,同一個題目要寫夠三四年,才發揮功效,例如文化保育、舊區重建、文化政策等題目。」他表示十年來,其文章思路沒有太大改變,只是近年探討香港民主政治的鬥爭進路,解救由政府引致的災難性局面,並寫下了香港城邦自治,建構未來的想法。「我對政府沒有希望,只對香港人有希望。」

中共末日想像圖 香港仲有得救!
半年前,陳雲預言香港於五、六年內必定暴動。今天,他沒有重提預言,因為他認為香港仲有希望,這次輪到中共政權隨時覆亡,陳雲叫其他人別理會中國生死存亡:「這簡直是一個垃圾國家!因為輸送利益比美國才得苟存,整個改革開放根本是賣國行動,將中國貨賤價賣給世界各地,容許外資賺更多錢,變相是壓擠本地的勞動力和資本,賺到的錢又不投資教育與福利,卻用來買美國的債券,支持發行美鈔,換取美國的估息。正一契弟!即使整個中國比我統治都不要,這地方已經無得救。」

陳雲指出,幾十年來,除了林彪刺殺毛澤東,中國發生過軍事叛變外,從沒發生過軍事叛變,加上近年賣地頻繁,出動最後一著,現明顯為殘局,政權必定會倒下。「中共官員自己知道內部什麼狀況,你看高幹子女七成已入美國藉,九成孫一代為美國藉,即將上任的習近平,除他以外,他的家人都持美國護照,全世界找不到一個國家的領袖是這樣,多麼可恥和可悲!」

陳雲認為,現在,香港已作為中國大陸的財富寄存中心,幫中國轉移財富、上市、買車逃稅等,這種代理的角色遲早玩完,因為大陸隨時會經濟停濟崩潰,政權分裂,代理中國業務這單一的角色危機潛藏,香港一旦失去其資金來源,七百萬人無法生存,故此必須以城邦的姿態平衡利益,停止商家政府勾結、擠盡這城市的生命力,要將那些錢放回民生上,整頓福利,照顧低下階層,這樣,香港都仲有得救!

反共先驅陳雲 寧願土共執政
候任特首梁振英被懷疑為地下黨員,上台後大家都對其紅色背景有所畏懼,但反共先驅陳雲卻認為是好的轉變,至少先平衡過去官商勾結的僵化局面。「以前那班資本家話知你死,每一個都持美國、加拿大護照,沒有家園意識不會為這裡著想,賺盡拍拍屁股走人,剩下的人怎麼辦?我寧願土共執政,江山是他們的,搞壞對自己無好處,雖然必定不會像從前殖民政府般照顧低下階層,但至少不被仆街政府與財團迫死班窮人。」

陳雲逢挑戰政權,都必返回他的核心思量:社會民生與窮人生計。九七後人口不斷增長,他眼見過去弱勢政府連一間公立醫院和一所新大學都沒有蓋過,更任由領匯私有化公屋商場。「我以前做開研究過公共政策,計算到政策後果與負擔,但曾蔭權麻木極了,政府官員無力感重,選擇坐以待斃,香港人只有死做爛做的份。」

新特首上台,民間應對策略需要轉變嗎?「民間不要逢梁振英必反,做得好就支持,必要時要求他做多多。所以,大家繼續走出來抗爭,迫他們做對民生有益的野。不要只做雞毛蒜皮,開大張支票,例如起公屋要附帶好多條款、商場必須由政府蓋,以平租和領匯頂過。」他預視其局面將是新的殖民主義──中國式的殖民主義。

現實學者 不空談普世價值
agnes b. café的餐牌上出現了簡體字版,曾志豪與陳雲在報章上與面書連場筆戰,大談正簡字之爭。問及近日他與其他知識份子的爭辯,大概陳雲有點累,閉著雙目,夢囈似地回應:「傻人才撐殘體字,連大陸人也想擺脫殘體字。那些左翼知識份子,從前英國殖民政府培養下一班舒服的反對派,他們只講關懷弱勢等普世價值,引導政府下放利益後,就宣佈成功爭取。」

雙非的爭議,令他最為氣結,始睜開眼睛意正辭嚴地說:「班左翼本土價值不夠強,見到窮人就說要幫,幫到自己的利益都被蠶食,損害本土利益。全世界的工會都排外,不讓外國人來本國搶飯碗,但香港的工會不反雙非、不反新移民,只抱著他們當票源,這是出賣香港。普世價值必須本土化,我們要關懷本地低下階層,而不是大陸的。如果香港有大陸般大,大陸只有香港般細就咩都得,買起佢都得。」

「另外一類「民主統一派」的知識分子,高舉中國先有民主,香港才可爭取民主。談愛國你有沒有思想準備?愛國不是口頭上的愛國,要付諸行動,到中國亂七八糟時,香港人要去當兵打仗、儲備被泵走掏空,睇香港人點算?長毛抱著中國民主大統一理論,是他的死穴。<<城邦論>>裡我講政治現實,叫大家不要發民主中國的春秋大夢,否則其民主專政體系以多數人的暴政,瓜分香港的錢和土地,香港一定玩完。」陳雲表明自已是一個講理想也講現實的知識份子,認為香港必須把握一國兩制的自治建設,保住城邦獨立的根基。

絕不妥協 反叛有理
陳雲與生俱來一股反叛氣場,遇鬼殺鬼、見佛殺佛,絕不手軟,反叛也同為八九十後年輕人的本錢,可惜稚嫩輕狂,殺起神鬼時就刀劍亂舞。

「年輕人天生就懂反極權,反社會不公義,但他們不知道事情從何而來,也不知道抗拒時該用什麼理據辯論,徹底的理性思考與辯論技巧尚未成熟。」

陳雲以香港人為之吹捧的「自由市場」作為例子,「年輕人對好多事物的價值觀不夠穩定,在自由競爭意識下,他們無法解釋為何要保障低下層的民生,也不明白為何補貼房委會的商場和街市,讓其他大店舖租不才對嗎?賤租商舖擺明違反自由市場的考慮啦。商家佬不斷地鼓吹自由競爭,他們就不敢辯論下去,阻礙了思考進程。他們不知道市場是可以分為兩塊,一塊是用來保障本地就業與創業,保護民生,坐穩這一套價值觀,才不會被意識形態牽著鼻子走。」

「年輕人絕不能妥協,認清現實,一步步做事情,對於社會一些傻的輿論和意識形態要懂得批判,徹底理性思考需要裝備足夠知識,才有了解事非黑白的本錢。例如大家都被自由市場嚇怕,卻又沒有認真地看過經濟書就被嚇怕。」

回憶起當初以「蝗蟲論」嚇退內地人的策略,陳雲臉上流露一絲勝利的喜悅:「記住,絕不妥協,你才有威嚇力。」「蝗蟲論」不過分嗎?他再次肯定:「要過份。不過份就不能嚇怕他們,現在看到成效。」陳雲的威嚇力源自他貫徹始終的思想體系,整場訪問,他對自己的反雙非立場絕不合糊,你可以討厭他散佈歧視言論,沒有人文關懷,但實際的他回應你:「香港人別傻了,看清楚現實吧。」他那與生俱來一股反叛思路脈絡清晰,明明瞭瞭,你動搖不了理性至上的他。

緣督以為經 順應天命
面對如此紛擾、動蕩不安的世代,問了陳雲一句,有沒有灰心挫敗?和別人互片過後如何為自己療傷?如果此刻陳雲忽然變得感性,你會覺得他不是陳雲,果然,他會將弱點收藏妥當,也用不著向外人訴苦,或者所信的「道」讓他明瞭世情:「我做事情是順勢而做,如同莊子『緣督以為經』,在兩者之間遊刃。例如我打雙非一役,眼見民怨累積,我明知道成功才去打;例如推出城邦自治理論,深知共產黨對香港的控制總會讓步,我才出手。學道讓我明瞭自然與人事變化的趨勢,你只需要介入當中做少少事,推動少少,時代巨輪就會轉動。」

陳雲十多歲修道到現在,每天打坐,並以貧道自居,他沒有出家,但求一步一步實踐「道」的精神:「你明白有些事有不會一時三刻做得成,所有事物都有生命週期,去到極點就毀滅。如果成得了事當然沾沾自喜,成了勢被別人搶去使用也沒有所謂,這些東西本來屬於宇宙,屬於大眾。眼見雙非被梁振英搶了去做,正好!那我就退出,做回自己的事。」

那未來有沒有什麼順勢卻又「激進」的計劃?陳雲神秘地回答:「有啊,到時你就知道。」陳雲又故弄玄虛,大有「你放長雙眼等睇戲」之意。

2012年10月28日 星期日

讓孩子成為他們自己

星島進修生活2012年7月學術達人

鄉師自然學校
讓孩子成為他們自己

文/余婉蘭
圖/Henry K. Fung

未認識自然學校前,我們先從這些片斷認識他們:

「海星,你係咪收左我個橙色波?」女孩說。
「嚴格來說不是收左,寄放在我那裡而已。」
「寄放在你那裡啊?可以拎出黎玩一陣嗎?」
「不行,根據規矩,不當使用會沒收一星期。」
「一個星期過了啊。」
「未啊,昨天才收,下星期一會還比你。」
「好明顯你呃人啦。」
「沒有啊。」
這是自然學校一名女孩與海星校長的對話,女孩說話理直氣壯,不留情面,不過一句「根據規矩」,她收起盛氣,乖乖地離開,跑去別處玩。大人沒有叫小孩子先閉嘴,讓他們說完想說的話,規矩、界線分明,孩子倒願意遵守。

一群小孩子在操場上玩曲棍球,有三個孩子不受引誘,乖乖地推著小車子勞動去,準備清理廢紙回收箱。
「點解要倒垃圾啊?」記者上前逗他們。
其中一個眨一眨眼睛,問一句:「點解唔駛倒垃圾啊?」
「也是啦。」
另一個孩子接過話頭:「回收叔叔忘記上來收啊,回收箱滿晒,我地整好拎落山賣鬼晒佢地。」他指著滿滿的一堆廢紙說:「哩度賣到三十蚊。」
這籃廢紙箱比他們任何一個豆丁都高,孩子們雞手鴨腳,人細鬼大,自動自覺分工合作,總算完成勞動。據說,自然學校裡所有人都有責任,為學校的環境與衛生出一分力。

自然學校座落在屯門何福堂書院後的山坡上,小孩與自然為鄰,經常爬在地上,一齊研究昆蟲。順理成章,孩子喜歡抓着昆蟲的屁股,古惑地問你:「你害怕昆蟲嗎?」蓄勢待發準備嚇你一個花容失色。但記者通常回答,不怕啊,他們只得拍拍膝蓋上的泥土,沒癮地跑開。孩子對自己不怕昆蟲的自然特質,大有洋洋得意之態。

在自校裡,充滿這些靈活生動的片斷,自校的孩子們都有股靈氣,眼仔碌碌,活潑跳脫,痛快地奔跑,痛快地大笑,說話清脆,大聲表達,靈氣嗎?本來小孩子不就應該是這樣嗎?



校長海星與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於二零零七年成立自然學校,以「自然、人本、自主」為教學理念。每一位師生都有自然名字:未來、河流、安康魚、小貓、向日葵、螳螂、小花,每天學習與自然共生,實踐綠色生活,培養人與自然的關係;自校尊重每位學生的差異性,欣賞各自的優點,絕不以考試成績為評核學生唯一標準,給予學生「自主」學習空間,做喜歡的事情,當成課堂一部分。你會看見孩子零星地散佈校園四周,有躲在教室畫畫、窩在小木椅上看漫畫、操場中心打曲棍球、滾籃球、走廊上坐著發呆、淋花、逗昆蟲、或三五成群大聲地聊天嬉戲,孩子自由地做喜歡的事情,個個表情專注而投入。

這時,老師自廣播喚叫幾個孩子上「生活法庭」,河流老師說道:「孩子彼此間的紛爭少不免,生活法庭讓同學以「狀紙」及法庭上的辯護與討論,再由同學組成陪審團商議對錯,以解決紛爭。」除了生活法庭外,學生與老師共同訂下「生活公約」,學習與他人磋商從而達成共識,每人得遵守公約,解決日常生活遇到的問題。怪不得孩子們說話都頭頭是道,這兩種方式,讓每一個孩子都有判斷、發聲和表達的空間。


自然為師 「流汗」精神
記得第一次踏足自然學校,操場上孩子奔跑跳,汗流浹背,流着豆大的汗珠,衣服濕透一半。學校沒有冷氣,並提供大量要流汗的球類與行山活動,原來連「排汗」也包含自校的教育理念。海星說:「人類與自然的關係好疏離,如果人脫離自然生活,不但影響環境,也影響人類健康。現在暑假炎熱,家長都將子女留在家打機,讓他們歎冷氣,事實上人體需要汗,中醫說,人不排汗就積聚毒素,生病,人就不健康。」社區爆發傳染病學校被迫停學時,自校的孩子照舊上學去,沒有中央空調系統,課室通風,病菌無法肆虐。

聊天時,海星喜歡運用顯淺的例子,沒有拋出抽象概念,也許經常與孩子聊天之故,他說:「我們希望孩子與大自然重新進行連結。例如學校經常帶孩子行山與露營,露營時我們不會帶GAS 爐,選擇執拾柴枝生火。學生就問為什麼不用Gas 爐。我們解釋這會製造固體垃圾,更何況Gas 爐是石油產品,如果不想環境受污染,自己負點責任,不只貪方便。」郊外山上有垃圾筒,但海星教導孩子將自己與別人的垃圾都拎走,別遺留在郊外,他說:「猴子或牛都懂翻垃圾筒,我親眼看見野生動物的糞便裡有膠袋。小孩子有憐憫之心,知道自己的行為會影響到其他動物,就不會做。」

自校時常收集外面的單面紙、二手書桌、圖書與電子琴等物資,提倡環保;勞作堂鼓勵孩子使用天然物資,石頭、竹枝、樹葉拼湊作品,人棄我取;午餐收集廚餘堆肥,鼓勵孩子節約用水,每天實踐綠色生活。



玩式學習 玩夠才長大
事實上,人的腦部發展比我們想像中慢,初小階段的孩子未大透,腦袋小小,毋須貫注教科書的知識與理性,需時慢慢成長,勉強叫他追快點,影響人的腦部發展。海星對教育的想法有助我們了解自校教育方針,他說:「許多家長喜歡說“贏在起跑線”,將學習看作一場短跑,早點開始當然早點贏。但生命很長,更像一場馬拉松,得終生學習,你頭150 公尺出盡力,後面怎麼辦?」

海星認為,孩子在1112歲前的分水嶺「玩到夠」,抒發夠後,才會專注學習,抒發不夠,容易出現風暴期,所以,自校特別關注孩子自然的成長進程,注入「玩式學習」。海星解釋道:「玩好重要。610歲是孩子身體發展最理想的時候,最重要「食得、瞓得和玩得」。郁得夠,有足夠運動量,孩子的腦部發展自然健康一點,聰明一點。加上一群人一起玩,得學習守規則、合作,一個不守規則的人不受歡迎。跟隨遊戲規則,從玩中學習。」孩子在自校學懂與他人相處,建立判斷能力,比起同齡孩子更成熟。

海星曾對升主流中學的自校畢業生說:「上中學後,功課壓力大,如想繼續追尋興趣,需要代價,成績可能差一點。我們不會要求他們個個拎第一,學生掌握自學的方法,保持到學習興趣才最重要,這是自校送給他們的禮物。」



 
主流教育的創傷
身在主流社會久了,習以為常,即使明知錯得離譜,依舊跟著遊戲規則,讓「錯誤」繼續運作。走進自然學校,思維自然就二分化,比較「裡面」與「外面」,「主流」與「另類」,大有一種「你還你,我還我」的類型意識。不是啊,有些根深柢固的遊戲規則本來就錯誤啊,錯得違反孩子的天性,錯得讓孩子背負創傷去成長,家長與孩子沒得選擇,只得屈服跟從,接着習以為常。

海星說話一直輕柔細弱,不慍不火,並沒有痛斥什麼,但他說了一句話:「有些孩子帶着主流教育的創傷,來這裡讀書。」海星向我們透露,自校比例上好動、坐唔定的小朋友較多,當中男孩較女孩多。「男孩的特點是遲熟、躁動、活躍、對外面世界好奇,喜歡冒險、競爭,性格不如女孩般重視關係,有的女孩讀書為了父母開心,大部分男孩不知道讀書為了什麼,成長較為吃力。」

螳螂是自然學校的二年級學生,他媽媽說:「螳螂讀幼稚園K2班時,老師迫他做功課、學寫字、坐定定守規矩,要求好高,他被標籤為麻煩的孩子,後來被老師狠罵一頓,不敢上學,一看見套校服就哭個半死。」聽見螳螂媽媽這樣說,有點心痛,同時覺得荒謬。幾歲人仔,幼稚園竟像的可怕監獄,不荒謬嗎?校長海星也舉了一例子:「有個學生來這讀書,高呼一句萬歲:原來呢度有小息架!聽到這句好搞笑,外面學校給孩子的感覺竟然像監獄。」


學做家長 經歷第二次成長 
自校鼓勵家長將自校的教育理念帶入家中,孩子除了每天在學校做,也在家裡做,自小形成習慣。身教比言教有力多,大人絕不口說一套,做一套。自校會為家長搞工作坊,內容包括自校核心的教育理念、有機飲食、環保、建立和諧親子關係等知識,讓家長也一同學習過簡樸生活,身體力行教導孩子環保概念,擔起教育責任,延續所學。

海星眼見大部分家長害怕孩子喪失競爭力,不斷補習、上興趣班,強推入名校,忽略孩子的自然發展,忘記與人相處、合作、解決問題與語言等能力,才是一生受用。「沒有人讀完家長課程才生孩子,生了才發現許多問題從未經歷過。」身為兩名幼齡女兒的父親與自校的校長,海星說了一句話,令人思量:「你會發現不知道自己怎樣長大。生了孩子後,他們再一次提醒你經歷過但遺忘了的成長階段。」



革命式家長 不擔心遲起跑
螳螂媽媽形容自己為有少少革命靈魂的家長,要不然怎樣抗拒主流大環境呢?
問會否擔心將來螳螂返回主流中學,她斯毫不擔心,或者說,那種害怕與擔心是可以跨過:「我沒有後悔,自然學校的活動比外面學校更適合小朋去,讓他們跑跑跳跳。螳螂喜歡在沒有規管與限制的氣氛下做自己的事情,來了自然學校後,他比以前喜歡上學,放學時間是他至愛,他常常留到五點多仍不願意離開,與同學玩、找老師聊天,幫老師忙。」她很認同自校對孩子自然成長的理解,「試想像,在孩子最需要跑跑跳跳時,學校困着你,不讓你活動,將知識和資料不斷地塞入腦袋,又不讓你建立自己的想法,是怎樣一種狀況?」這種近乎發條橙式的實驗畫面,正正是其他學校的寫照。「一些主流教育出來的小朋友對所有事物都討厭,不止討厭上學,更是討厭學習,求知慾本是人的基本能力,但香港教育竟將這天生求知慾埋沒掉。」

作為家長,螳螂媽媽深明每個父母都疼愛子女,不過為子女將來的路好走一點,殊不知現在已經令子女的路好難行。她認為家長面對大環境只得順從,最重要仍要看政府政策:「社會多元化才健康,政府應該支持不同的教育模式,帶頭制定教育政策,同時支持擁有不同教育理念的人辦學,讓家長有得揀。」
問坐在旁邊的螳螂最喜歡做什麼,他毫不猶豫地說:「玩啊!」「那喜歡玩什麼?」「玩羽毛球、捉迷藏,有打曲棍球,也喜歡到後山玩水和看書。」「那在學校學到什麼?」「玩啊。」然後,螳螂突然一本正經說:「也學到與人相處。」


三代師生 薪火相傳
自校視藝科老師天翔,二十多歲小伙子,他說加入自校是緣份驅使,「以前我在打古嶺平陽官立村校上學,那兒環境與情懷有點像自然學校,一級只有十多名學生,當時海星是我的小學老師,畢業後,我便進來自然學校教書。」

天翔的辦公桌就在視藝課室裡,讓學生能隨時找到他。收音機大大聲播放着《自由花》,天翔笑說,要播到讓孩子入腦,背下歌詞!今年他與海星帶了兩名自校的六年級學生到維園參加六四燭光晚會,他說:「海星是我的老師,我是他們的老師,有強烈薪火相傳的意味,社會良知與公義好重要,要一代承傳下一代,也是為什麼我在這裡教學。」

所以,在自校的牆壁上,你會看見六四紙報,也會看見孩子們調侃行政長官梁振英的美術作品。「在生活會議上,老師會與學生討論這些內容,在他們身上播下種子。」天翔繼續隨意聊開:「在平日藝術氣氛裡才能學到嘢,學生主動與興趣反而重要,故此上堂時倒不會硬塞什麼畫畫技巧,哈,有時我會播放一些動畫,也讓同學窩在這裡看漫畫,看,牆上公仔是高年班學生畫的,低年班看見心郁郁,我也讓他們畫一份。我覺得自己不像老師,學生們會擁抱你,抓住你的手不放,亦師亦友。」以前天翔在外面教畫班,小朋友十居其九都被迫學畫畫,畫的是家長想看,你們最好畫得如畢卡索一樣啦,孩子都不開心。「下一代比較艱苦,一出世就得競賽,由幼稚園至大學,唔爭唔得,由從小已處於緊張狀態。但我仍然抱有希望,能播種就盡量播。」


在自然學校網站有這樣一句話:
「人本教育的精神,就是不放棄任何孩子,這類學生更需要我們的關注,聆聽他們微小的聲音,建立他們的信心。」
還有這一句:
「我們忘記了兒童不是屬於成人的,他們不是要走我們未走完的路,讓兒童成為他們自己,走他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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