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14日 星期五

港產片番生



進修生活10-11專題

港產片番生?!

文/余婉蘭

八十年代是港產片的黃金時期,面向龐大的東南亞市場,不愁沒錢賺,每年可出產二百多部港產片,喜劇、文藝片、情色、鬼片、Cult片或黑社會類型,題材不限,風格任意奔放。小小香港,當年竟是全球第三大電影製作中心,甚至被冠上「東方荷里活」之美名。養份如斯充足,一班新浪潮導演冒現,許鞍華、徐克、譚家明、方育平等,他們關心社會上的邊緣人物、本土及小眾議題,調子叛逆與悲觀,背向主流,造就了銳氣爆發的香港電影新浪潮。

只是,盛衰必然交替。九十年代始,盜版大行其道,東南亞市場萎縮,香港電影走進黑暗時期港產片邊拍邊蝕錢。沒市場、沒錢,新浪潮的銳氣被洗刷洗淨,只餘下屈服,粗製濫造的港產片於此時與爛片齊名。據說,當年許多資深電影人挨不下去,紛紛轉行,而留下來的,為保住唯一的香港市場,題材一味兒警匪槍戰黑幫,商業至上,氣息萎靡。

直至2003年,CEPA誕生,中國市場大門打開,國內經濟發展迅速,中國人開始願意到電影院看電影。香港電影的黃金十年,地點在中國,趨勢無可逆轉。不少導演拋下一句「香港電影已死」,奔向十三億人口的市場,趕拍合拍片。當一劃分「合拍片」這名目時,它的對立面同時衍生,本土電影的姿態竟鮮明過來。彭浩翔與杜汶澤率先標榜純本土製作,香港觀眾餓久港產片,本土製作竟始料不及地受歡迎。根據香港影業協會的數字統計,近三年間,港產片的數目回升了一點,每年約有五十部上映,排頭十位最高票房記錄為數不少是純港產片,其中《低俗喜劇》更勁收三千萬票房。

明顯的蘊釀至最近,2013年的香港電影彷彿復甦過來,片種開始變多,營銷手法也見創新。《狂舞派》大收一千三百萬,我們口中純本土電影的身姿再超脫一點。定睛一看,電影行業內外需要一個寓意式的奇蹟,名不經傳的《狂舞派》叫好叫座,自然成為時代符號,重新被提醒香港本土電影的可能。有人說,香港電影是死不去,衰落而已,但總死不去。因為香港電影曾積累而來的工業化根基,定能隨時代換貌生形。盛衰必然交替,所以,衰敗過後,將可能迎接什麼光景?


狂舞派的時代啟示
拍完《狂舞派》後,香港電影導演會叫黃修平填表申請入會,此時,他覺得自己總算入行,真正成為導演了。一直以來,他遊走教書、接拍短片糊口及創作電影之間,十多年來沒有固定身分。也由於他與香港電影工業保持一點距離,《狂舞派》充滿實幹與激情,別於往常港產片的套路和態度。「《狂舞派》的成功令我相信,香港再不像從前,只依賴食腦、食綽頭及精叻。香港地,原來實幹尚有其價值,單純地相信一件事,盡力做到最好,所產生的能量非常巨大,希望《狂舞派》給予尚有追求的人一點力量吧。」香港人的典型形象被一整個顛覆,讓人看見,它的裡子有與柒良相像的真誠面貌。

黃修平屬於幸運之神願意眷顧的人,因為結果尚未揭盅前,他總面朝光明,自信十足之餘,一步一經營,所以結果總能被扭轉。後來,他提及《狂舞派》將開拍續集時說:「然而,為什麼電影史上續集一定差過第一集呢?人的歷史就是如此,總逐漸面向衰敗,永遠沒有辦法梅開二道。」所以,他決定《狂舞派》即將跳過「二」,轉而開拍第三集。此時,開了一句玩笑,因為肩負太大的壓力,要以數字轉運?黃修平回應:「這種思考太消極了。我在想,如果敗在這種歷史的必然,續集一定衰硬云云,豈不是違反狂舞派的精神嗎?事情無法好第二次,關乎人性問題,是因為人沒有進步,是因為人為了爭名奪利。我要以此現象提醒自己及世人,所以才決定續集為《狂舞派3》。」黃修平生來的精神面貌含有那微量卻決定性的正向基因,一路聊着,他會逐一推倒觀念裡的負值與消磨面,才發現這部分非常狂舞派,值得年輕一輩學習

導演另類的入行故事
黃修平說,他的入行經驗算難以歸類,十多年沒有做過一份正職,竟餓不死他,也有點閒錢去旅行,他笑說,自覺成為導演才是最近的事而已。

「大學畢業後我就想拍電影,但那時經濟低迷,幾經辛苦才找到一份影碟發行公司的工作,後來辭工拍《燦若繁星》,參加IFVA比賽,獲得金獎。」然而,得獎並沒有順理成章地帶他入行,倒是影碟發行公司老闆因喜歡他的短片,後來與陳可辛、陳德森組電影公司時,推薦黃修平幫忙拍電影的製作特輯。歷經數年,他才叫掹車邊,慢慢接近電影圈,進入有規模和有視野的地方工作。後來人脈由此開展,讓他遇上想提拔新導演的曾志偉,投資讓他開拍《碧咸遇上奧雲》及《魔術男》,開始進入拍攝長片的試煉。

都已經21世紀了,拍電影又何須從入電影圈開始呢?黃修平回憶讀大學時因手邊沒有拍攝器材,才決定到美國愛荷華大學電影學院當交換生,學習使用大型的VHS機和十六米厘菲林的拍攝器材,一嚐拍片之樂。「如果那年代拍攝器材有像現在如此便利,我不會花一年時間飛到美國讀書,反而躊躇滿志地組成一隊人,嘗試開始拍一套90分鐘的長片,參加比賽,放上youtubeFacebook,盡量到處發表作品。年輕人何不試着以拍片起家?才華再加上一點幸運,被賞識後再慢慢提升上去。」甚至,他目睹最革命性的層面,連會計師或警察,都以工餘時間拍屬於自己的短片。「搵食和拍電影不掛勾,咁先型,這種創作氣氛才健康。」

 
電影新鮮人入行紀實
近年來,各間大專院校推出不少與影視、編劇相關的證書或學士課程。香港浸會大學電影學院在四年前已開辦電影專業課程高級文憑,分野於學位課程,專職培訓實戰型的年輕人,以填補電影從業人員的不足。除了與電影創作及製作相關的課程外,新華理大設計學院開辨電影市場學設計師課程,以市場學角度認識香港電影發行業的運作,培訓電影宣傳與發行人才。林林總總,這種以學院化培訓電影人的趨向與從前紅褲子出身的大傳統迥然不同。

卓亦謙(阿卓)、陳梓桓(阿桓)和陳依婷(Jaye)三位八十後,自小夢繫電影夢工場,同樣電影科班出身。無疑學院訓練打下其欣賞電影藝術的基礎,但它始終不是職業訓練所,不設職場入場券,最後還看個人造化與機遇。他們三人的入行經歷各異,反映電影行業那獨特的潛規矩。

阿卓覺得,從前得在電影圈裡打滾十年八載,才有可能冒出頭,現在這一代的年輕人可以參加短片比賽,拍出自己的作品,迅速被人記住。大學畢業前,他以「也許人生只得一次,無得衰」的心態,盡地一舖,拍了畢業作品《至少在夢裡》,短片的風格非常亮眼,被學院導師譚家明賞識,遂推薦予林超賢導演,其後,《至少在夢裡》第十八屆ifva獨立短片及影像媒體比賽公開組銀獎。個人作品成為被辨認、被篩選的履歷,帶他入行。

阿桓和Jaye的入行經歷比較相像,從學院裡接駁電影圈的人脈。阿桓說,他每一份電影工作,都由學院的同學介紹。他從沒有經歷任何面試過程,拍一拍膊頭,就走去幫手。Jaye同樣經由碩士班同學的介紹,得到第一份美術助理的工作。「第一份工作過後,曾經閒賦數月,感到很灰心。未來充滿未知數,不知道有沒有下一部戲敲門。」幸運地,她第二份服裝助理的工作,由當導演的碩士班同學直接聘任,陸陸續續,第三份工作也找上門。終於戲接戲,工作沒有間斷過,她始感覺自已正式入行。讀電影系讓她確立進入電影美術部的志願之餘,也同時擴大了人脈網絡,但半半波,她認為入行還得看際遇緣份。

八十後情牽港產片 合拍片有原罪?
有人說,香港變得越來越香港,一談起港產片,八十後的本土情懷迅速地燃點,總激動萬分。阿卓、阿桓和Jaye異口同聲地緬懷八十年代爆發力驚人的港產片,有感氣焰已不復在。他們認為,雖然越來越多港產片開拍,出現搶人情況,大家不愁沒工開,但是本土電影的創意明顯萎縮。

Jaye最近翻看八、九十年代的港產片,發現連一套賀歲片都載負訊息,有些電影甚至探討政治或社會議題。「大概是怕審批問題吧,現在的賀歲電影多數笑過就算。」阿卓也認為,港產片的類型尚未回到百花齊放的年代,畢竟過去幾年,香港電影迎合大陸市場,自我閹割。只是近年出現地道十足的港產片,如《寒戰》、《狂舞派》和《打擂台》等,仍有導演願意作出各種新嘗試,叫他心尚存樂觀。

電影圈的年輕人多抗拒合拍片的大潮流,Jaye和阿卓卻步於內地荒謬的審批制度和限制,眼見許多香港導演拍出難堪的合拍片,他們並不期待這種扼殺創意的大趨勢。阿桓倒沒有過於抗拒這種氛圍,也願意投身當中,當作磨鍊,他認為,香港電影未去到置之死地,尚可苟延殘喘,都拜合拍片的出現所致。

訪問黃修平導演對於合拍片的看法,他早洗脫年輕人倔強裡的盲點,說:「合拍片沒有原罪,為什麼不利用合拍片的資源和條件,好好地創作自己的電影呢?它未必下下犯禁我們的創作。我見過最厲害的合拍片是杜其峰的《毒戰》,他拍盡大陸的黑暗面,連死刑都搬上銀幕,利用建制衝擊建制,拍合拍片可以勇過拍港產片啊!

港產片 是生是死?
香港浸會大學電影學院講師陳學人曾在邵氏、新藝寶等電影公司任擔任製片、監制、導演等要職,後來經營獨立製作公司,並投身電影教育工作,在電影行業打滾超過三十年,為電影行業的老行尊。問他港產片是否死去?他說,這是沒有答案的年代,正因為中國及香港的電影市場變化不定,形勢不斷改變,哪個答案都無法篤定。「最近香港政府透過CEPA,將各類港產片引進廣東省市場,與香港同步上映。你看,最近《迷離夜》可以在廣東省上映呢,這是一大突破,說不定可逐漸推到其他省分。分分秒秒在變化,我們怎可以一句就定奪港產片已死呢?」

香港電影發展局秘書長馮永曾接受報章的訪問時表示,近年申請融資的本土電影不乏低成本制作,反映香港電影開始反璞歸真。正因為內地拍電影的製作成本上漲,加上題材新意減退,情況如同九十年代的香港,不少北上的香港電影人察覺此道,也開始回流香港拍一些成本較低、題材新穎的電影,希望以好劇本、好演員,感動觀眾。正如陳學人所預計,香港電影業將以「兩條腿」的獨特形式走下去,一方面,不少香港導演前往大陸打工,製作上億元的合拍片,電影公司如何也不會放棄這條大水喉;另一方面則以純港產片掛帥,訓練電影圈的年輕電影從業員,雙管齊下。他甚至預計,香港電影題材不受限制,將來也許會有更多中國資金流入香港,開設以香港為基地的電影公司,利用香港的品牌與世界接軌。而港產片或合拍片之間的界線也逐漸模糊他提議電影界的年輕導演,不妨將電影想像得宏觀一點,面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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