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28日 星期日

大宗教 小人類

星島進修生活2012年10月專題
大宗教 小人類

文/余婉蘭
圖/Henry K. FungCore Lo、余婉蘭

遠古社會,人類對自然現象無法解釋,一律視為與鬼神有關,便以祭祀及敬拜儀式求心安,形成宗教信仰,以安撫深埋於人類潛意識對未知與死亡的不安。

由這源起可知,宗教信仰是人類深層的精神產物,它充當人類最大的心靈慰藉與救贖,單是這一點,就明白宗教信仰不可預計的力量。它既與人世最崇高的價值有關,同時牽涉政權、戰爭及殺戮宗教異端,例子有羅馬帝國的政教合一、十字軍東征及太平天國暴亂等。

中國並沒有政教合一的傳統,任由各種宗教信仰在民間滋養,百花齊放,到了今天,中國政府聲稱容許宗教自由,但暗暗地驚懼宗教力量,甚至進行打壓,例如法輪功。

在美國,保守福音派教會已坐大至能左右美國政策及公共議題,例如全美福音派協會的主席Ted Haggard牧師,自稱有直達神與總統的直線電話,美國社會存在無形的政教合一。

宗教力量的確不可忽視。不談政權,返回自身,它仍然令人與世界的關係千絲萬縷。


佛弟子 曾德平
社運煮飯佬

曾德平,半農半X。堅守農夫使命之外,X代表大學教授、佛弟子、藝術家等等,看來,X還有更大的可能性。

清晨,他以歡喜心與年輕人上完菩提道次廣論的早課後,準備下田。記者一早進八鄉找他,也跟隨他行田一遍,察視農作物。田間處處紅火蟻的巢穴,輕輕一踩,群起騷動;另一邊廂,則是一圈又一圈紅火蟻的天葬場景,曾德平說,紅火蟻會將同伴的屍體堆成一圈。

天葬場與巢穴到處也是,包括他的手臂上,盡是紅火蟻螫傷的洞口。他說,體質敏感的人,被咬後像火燒般灼痛,痕癢難耐。

單是想像,就知道耕種環境艱苦,曾德平卻說:「我們修大乘佛法,對身邊的人和事不離不棄,包括紅火蟻。」訪問尾聲,他又提起老友紅火蟻:「只有覺悟了,才可幫助眾生。今世我無可能幫到紅火蟻,看來,要覺悟才可回來幫助牠們。」

你會覺得,紅火蟻是他的修行功課之一,帶點象徵意味。

時值亂世,政府顢頇,臉書盡是怒氣怨念的聚集場所,曾德平的facebook每天歡喜,左引用達賴喇嘛的示,右引用佛教經文,加上以亂世行善系列,記錄周遭善行,持續post大量正能量爆燈的status。連中學生和龍尾海灘的海星都要上街抗議,難道他不生氣?

修佛年,他明白因果,面對眼前共業,個人沒可能短時間,即一生扭轉到。「你先明白這是自己有份製造出來的共業,接受它,再逐小逐小修補缺口。」

市民警察對峙 做和事佬
反高鐵運動那年,曾德平剛信佛一年多,當時仍未理清自己在社運的位置。剛碰巧在反高鐵最後一晚,師給他一份修行功課。

「當晚,鄭汝華離開立會被圍堵。神撞鬼推之下,我竟站在鐵馬中間,一邊防暴警察,另一邊二百多名市民,當時我拎住咪,可以做咩呢?這是師給我的功課。」

那時,曾德平心裡一直提醒自己,千萬不可以歸邊,歸邊會做錯決定,所以想盡辦法調和氣氛,叫示威者輪流介紹自已。「誰人讀了大學請舉手。」他向警察表明,看,這班不是暴民。後來又叫群眾輪流做主持,甚至搞起警花警草的選舉。「突然有人大嚷清場,我只好走到鐵馬前,雙手合十,逐一對警察說,你們知道這班人不是暴民,等陣清場,不要太大力。傷了他們身體可復原,但傷害他們的心,對社會最有害。」

當晚,曾德平明白到,一場運動裡有好多空位可以幫手,例如,為社運朋友燒個靚飯肚、煮杯薑茶暖身,例如,聽他們傾訴、帶他們上菩提道次廣論班、學佛。「他們齊來學佛,也許將來可扭轉社運現時硬碰硬,彼此障礙的方向。」

曾德平時常提到,這班社運朋友是他前世的佛學共修,有一顆救世心,今世因緣際會遇上,未有時間回到師身邊,今世,他想帶他們回師身邊。

社會運動家 日常法師
「我們的師日常法師才是社會運動家!」尊稱為「家」,目標更為深遠偉大,做世世代代的事,不再單純以肉身沖撃共業所維護的政治體制,日常法師從教育和有機、健康食物着手,改變社會。曾德平說:「我教書20年,想方法扭轉社會,訓練一班改善人類生活的設計師,但行錯晒路,無人聽你支笛。」

但原來師一早鋪定路,曾德平只需要照行。

例如師在台灣學校、又開大專班,訓練年輕人成為社會棟樑,他就在香港的福智慈善基金會開大專班,努力補足教學所見到的缺口,例如曾德平推廣有機耕作,例如,例如可以補上許多缺口。

「出家人是一群的貧窮人,沒錢沒勢,如果他們有嘢想做,點做?」某年曾德平去台灣園區請團,在宿舍外的教育園區思考一整晚,究竟師點樣思考?

「師的目標祟高,卻從沒有計過能力、人手、金錢。原來出家人依據眾生有情的善念做事,管束不了別人,自己先做,並向身邊的人說明,就係咁簡單。」當晚,曾德平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到大殿祈求,將自我心放下。

三年後的另外一晚,有幾位台灣年輕人來找曾德平,希望到香港可繼續上大專班,邀請他擔任班長,他有感師派他們來圓自己的心願。年大專班已增加十多人當導師,希望在大學成立福智青年團,推廣素食。

他笑說:「只要不斷祈求,動機純正,條件就自然形成。」

事情是這樣開始。
 「人身就是最好的修煉場,找出行事的錯誤,用佛理去修正自己,脫離輪迴這就是修行
  

陳雲道長
替天行道


中國歷代民間的起義暴亂都帶點道教色彩,道教教團「五斗米道」組織群眾起義,白蓮教曾於歷史上發動多次民變以張角為首的黃巾黨,創立「太平道」,搞起一場「黃巾之亂」,嚇怕朝廷。
陳雲說:「道教一向有反抗朝廷,斬妖除魔,替天行道的傳統。」看來,他近年高舉城邦論,以斬妖除魔為己任,大有回復道教傳統的姿態。

半年前,記者曾訪問陳雲,得知城邦論是由他道教修行中吸取養份。上次訪問尾聲,提及他所做之事,如推出城邦論,是順勢而做。「修道者,明瞭自然與人事變化的趨勢,人只需要介入當中做少少事,推動少少,轉動時代巨輪。」

他以此句作結,正好留下尾巴,促成是次訪問。

陳雲自小體弱多病,十多歲得習武紮馬,像野孩子般通山跑,以鍛鍊身體。為了令練武狀態出入自如,始自修道教的養身靜心之術。

由於道教強調休養生息,保全自己,所以他每天修道,打坐、練養生功、服藥調理身體,盡量少言少行,以減少身體不必要的損耗。「道教講『長生久時』,即用長久的生命治理事情,毋須急於將事情完成,也不要一下子打大仗。而這種想法亦符合「小國寡民」的思想,不必當大團體或大國家,一龐大得以官僚進行管制,違反自由與尊重原則,一定成就不了事。」這些觀點正正套於城邦論的思想,保存香港自治城邦的肉身,不需要強權進行治理,自由至上。

民粹主義 以暴制暴
最近,陳雲的民粹主義旗幟越打越鮮明,他更以六七暴動為例子,表明「打一場大架」的重要性,聽得人有點不安,要知道六七暴動以土製炸彈,人命傷亡作結。

「公民抗命、抗議和阻街都無效時,須以用暴力制止暴力。當然,最好的情況於衝突騷亂之際,政府介入做嘢,化解衝突,就像光復上水、趕水貨客一樣。」道教講政治計謀、對敵的陣法與兵法,不需要符合所有道德標準。陳雲指自己不公義的表述,擺明違背學者道德,他補說一句:「這些話,修道者直說無妨。」

陳雲的確惹火,早前他於臉書燃點火頭,斥責八十後的抗爭策略失敗,特別在反國教佔領的後續行動上,左膠字眼滿天飛,雙方各不相讓。「以前快樂抗爭、和平抗爭的方法已經唔啱用,它階段性作用是動員群眾聚集示威,此階段已成功,但政府不為所動,所以行動一定要升級。我批評八十後,因為他們不敢將行動升級,例如罷真正的課,在政總宣佈,所有中小學明天罷課,每班有十幾人不返學,秩序亂掉,政府立即知驚。」

危險思想 無為國度
梁文道曾評價陳雲的想法危險,他笑言,當然危險,時局艱難,兵行險着。然而,危險的代價與罪孽需由自己背負,以肉身成全他人才可行此着,而非濫用暴力與快感,他亦提醒眾人:「《道德經》講『不知常,妄作凶。』不知道常理胡亂做事,以權利慾和私慾作主,結果一定凶多吉少。」

危險的思想背後,並非崩塌敗壞的想像,他理想國圖象,是無為而治的圖象:「道教對統治社會特別寬容,讓百姓在小團體裡做事,減少管理與干預,你想踩草地,種多啲草比你踩囉。理性的宗教不過份要求理性與秩序,只給予適當的道德教育,令人克制慾望,不爭權奪利,這就是無為而治。」

陳雲說,他希望世界和平。

「道教抗爭精神是你必須保留一部份的道德與真理,完全違背就不是『術』,拎嘢要理由正當,明白常理與真相。」

社運老鬼朱耀明牧師

反國教集會上,朱耀明牧師的演說慨嘆激昂,中氣十足,感染力迫人。當時,站在台下記者與友人聊起,說那是久違了的宗教激情。

後來,記者約牧師做訪問,一開始就衝口而出,以主流基督教在政治事件的軟弱表現為問題,思疑基督教的社會角色。朱牧師不慌不忙,翻開聖經《馬太福音》第四章,朗讀起來:「耶穌走遍加利利,在各會堂裡教訓人、傳天國的福音、醫治百姓各樣的病症。」

朱牧師說,蒙受上帝的感召,傳道人秉承基督使命,包括傳福音、教導與治病,在人類被壓迫之下,關心人類福祉,以重新獲得到新的生命力量。他相信,教會一直堅守基督使命


基督教會在地上的職能
政治問題過於倉促,朱牧師先從社會民生談起。

英殖時代,基督教會迅速發展,擁有充足資源參與大量社會建設工作,建學校、蓋醫院、進行救濟。朱牧師指:「以柴灣浸信會為例子吧,你年輕,也許不知道70年代柴灣的境況。當年的柴灣被視為紅番區,除了拜山,人跡罕至。當地生活條件惡劣,七層徙置區的環境簡陋。貧窮、街童問題、醫療不足等民生問題急需改善。」

當年,朱牧師與教會同工積極參與社區民生的改善,幫忙組織街坊,向政府爭取東區走廊、東區醫院。朱牧師說:「教會首要考慮為社區工作,為柴灣街坊生活着想,但八四年的政治問題不止於柴灣人利益,而是整體香港人利益。」

一九八四年,中英談判,香港前途未卜,人心惶惶。香港人發起「我愛香港」運動,守護香港。那時,朱牧師以宗教界人士身份,與一班同道中人,如司徒華等,希望爭取八八直選,還政於民,確保主權交接後的人權、自由和法治。

民主運動 頂住倒退社會
香港人早於一九八四年開始爭取普選,可惜今天仍未爭取到,而「我愛香港」運動,到了今天,則演變成本土運動及城邦自治運動。歷史不斷重演。

朱牧師表示,教會作為宗教組織,本身不會參政,也不會成會政黨或政府,但教會對政策制定是否涉及公義及仁愛的原則,有糾正的必要,例如九九人大釋法、最低工資立法、生果金資產審查、廿三條及國民教育等問題,教會無法逃離社會責任。

「我們出聲是基於信仰,以人為本,推廣社會平等、尊重與寬容。」八九民運,他帶錢上北京支持學生,六四屠城後幫照顧流亡學生。他說,我不過伸手幫忙,像拉快掉下水的孩子般自然。

朱牧師認為,教會對於共產黨仍存在恐懼。「因為講不合政府聽的說話,它便以政治勢力打壓、羞辱及邊緣化你,作為基督徒,與平常人無異,面對許多引誘與威迫,我們也感受到壓力。」

八九民運後,朱牧師的回鄉證被扣着,現在連澳門也不敢去。他不慌不忙,翻開聖經《以賽亞書第三十二章,朗讀起來:「公義的果效必是平安;公義的效驗必是平穩,直到永遠。

華叔臨離世前,朱牧師等一班同道人都說:「我地哩班老野一路頂住,抗拒社會倒退,年輕人就向前進!」

「彌迦書第六章8節講到,世人哪,耶和華已指示你何為善。他向你所要的是甚麼呢?只要你行公義,好憐憫,存謙卑的心,與你的神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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